四、千千旧事未听罢，天阙无处见仙猿
*玉帝悟空向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孙大圣吃着蟠桃听故事，不知不觉有半年。他早忘了张玉皇嘱托，那桃儿已被他吃个七七八八。偏偏他偶尔叼着个蟠桃来通明殿，玉皇爷除了说他一句嘴馋，也不怪罪，更不追究。说到底，不过是未能料到这猴儿真就敢把那蟠桃园的桃子吃个精光。大圣这一日又到通明殿来，仙吏眼睁睁儿看着大圣爷一手抱着个桃，嘴里还咬着一个，就这么堂而皇之，大摇大摆进了殿，不羡慕都是胡话。张玉皇还不知这已是最后几个大桃儿，见大圣抱在怀里来找他，还笑说大圣贪得无厌，嘴里叼着一个还不够，还要抱两个在手。孙大圣弯弯眼，转瞬就凑到张玉皇跟前儿，把手中桃儿塞给他一个，就将叼着的桃子抓住，咬下一口，边嚼边道：“吃吃，你也吃。”
“你这个泼猴儿，拿朕的桃，买朕的人情儿？”张玉皇笑吟吟，略带无奈摇摇头，就把个塞进掌心的桃儿顺手放在了一旁。这大圣也不管那许多，更不反驳，只笑盈盈边吃着手中的桃儿，边坐在御案边儿，看着张玉皇批折子。
大圣偶尔与张玉皇说句话儿，张玉皇都或是点头，或是应一声，虽然一双眼从头到尾不离折子，却也算句句有回应。这没过一会，大圣手里两颗桃儿就被吃了个精光，他百无聊赖的扒拉那两颗桃核，心道这东西怎么如此不禁吃，啃两口就没了。张玉皇心思则全在那表文上，也没留意他情绪。这大圣扒拉一会，就缩回手儿，又抻着脑瓜儿去看折子。再过一会，再继续扒拉桃核，顺便儿盯一会张玉皇手边那颗蟠桃。他就这么反反复复的，闲也闲不住，不过倒是极少再抓耳挠腮，左窜右跳的了。
原是大圣这半年来确实多了些耐心，虽然只限在等着听张将军故事这件事儿上。
张玉皇批完奏折时，大圣正在又扒拉那两颗桃核，但他的耳朵也灵，一听有不像是翻书、衣袖摩擦的动静，便抬头去看，这一看，果真是张玉皇放下了笔。
“老爷子，你可算看完了！”
这大圣喜形于色，立马缩回手，不去针对两颗桃核，转而不住提醒道：“快着些儿，快着些儿！前几日说到将军封印混沌！嘿嘿！”孙大圣笑呵呵，立马就往张玉皇身边儿凑近了几分儿，睁大眼睛，侧过耳朵，竖起尾巴，仔仔细细，认认真真，生怕把这张将军的事漏个一句半句儿。
张玉皇笑吟吟，将脑中的事儿寻摸一番，又翻出那件儿讲到一半的事儿，继续讲给大圣听，讲着张将军是如何凌空画阵，封印凶兽，如何召唤五行之力，重建奇山峻岭。这大圣正听的开心，就忽见那张玉皇把先前放在边上的那颗桃儿拿到手，放到他跟前儿去了。孙大圣面上一顿，眨巴着一双眼，不住地看看桃儿，又瞧瞧人，最后也不客气，高高兴兴咧开个嘴儿，道一声多谢多谢，就把个大红桃儿抱在手里，照着桃尖儿咬下了一大口。
孙大圣一边儿啃桃，一边儿看张玉皇，一边听故事。张玉皇就一边儿回忆，一边讲。等这大圣吃完了桃儿，故事也正好落幕。他将这故事一字不落记在心，心满意足把桃核往另两个上边一摞，看着仙官又送来一堆折子，竟不再觉得扫兴，反而止不住的笑，幸灾乐祸道：“老哥哥！俺老孙可听你说你做了千千万万年的玉皇神，你日日这般辛苦，身子骨却还如此硬朗……啊？哈哈哈哈！不容易，不容易啊~想来是天生受苦的料~”
“嗯——？”张玉皇沉声垂眸，佯装恼怒去看那猴儿。
“嗯——？哈哈——哈哈哈——”孙大圣歪着头，瞧着张玉皇，有样学样拖着长音嗯了一声儿，只是立刻就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，笑的越发开怀。这玉皇爷如今在他面前，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了。张玉皇倒抽口气，看那猴儿乐了半天总算敛去笑意，略带不悦瞥他一眼，叹了口气。这孙大圣是笑意盈盈，压根儿不当回事。他弯眸起身儿，与玉皇爷道一句告辞告辞，说甚么不打扰张玉皇享受这当玉皇大帝的快活事儿，就一眨眼跑出通明殿，不见踪影，只剩那三颗桃核还摞在御案上。
打从这日起，大圣又是两天没来，张玉皇便得空听听曲儿，赏赏歌舞，倒也算得能忙里偷闲。但谁知道，在这第三日的蟠桃大会上，这猴王却给他惹出了大乱子。
彼时这大圣吃饱喝足，正卧在蟠桃园一颗桃树的树枝上歇息，不期被前来摘桃的仙女扰了清梦，这才得知蟠桃大会之事。孙大圣欢欢喜喜询问宾客名单，可否有请他赴宴。大圣想自己号称齐天，不论星君元帅，皆以兄弟相称，加之他又与玉皇大帝相熟，本以为是定能有自己一席之地，谁知那几位仙女却先低声嘲讽起来，从称号笑到身份，一声声儿嘲笑声儿直往大圣耳朵里钻。孙大圣眼前似走马灯般晃过一幕幕与人结交之情景，他们一口一个大圣的叫着，玉皇大帝更是口口声声说他官至极品，到头来，却是连几个仙女都敢当面讽刺他！孙大圣如今才醒悟这大圣不过是个有官无禄有名无实的空衔。再想想自个儿本领通天，却是个蟠桃会上无席位，仙女尚都瞧不起的，他就更添恼火。再一想，这张玉皇带着头哄骗他，怕不是只拿他当个宠物养。大圣只心道如此看来，这天宫里恐怕是根本没人瞧得起他。可恼他竟被蒙在鼓里整半年，还一张热脸儿贴上去，如今一看，那些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他。丢人！丢人！孙大圣越想越气，气急败坏呲牙挠脸儿，盛怒之下一声儿口诀将几个仙女儿就定在原处，想也不想，直冲瑶池。
这孙大圣怀着满腔怒火将瑶池中仙果佳酿糟蹋无数，借着酒劲儿一通乱砸，直叫这瑶池之中残羹剩饭遍地，坛子也碎，桌子也掀，这才摇摇晃晃，三步两退离了瑶池。这大圣兜兜转转，又转到兜率宫来，那酒撞三分胆，乱人心性，大圣五迷三道就进了兜率宫，进到兜率宫，见了仙丹妙药，更是将甚么理智抛到九霄云外，双眸发亮尝几颗，捧着葫芦，仰头就吃。几葫芦仙丹一眨眼被大圣吃个精光，他这会酒也醒，眼也明，忙不迭一个箭步跃起，转身儿一看，自己也是倒吸一口凉气。只喃喃这场祸比天还大，就不回大圣府，径直向外去。路过瑶池时，这大圣索性将没啃过的仙果，没喝完的琼浆，都使个法术，收入囊中，就匆匆往下界去了。
再说这张大帝，他忽听得大圣下界，以为是这猴儿又不顺心，跑回去了，本来没当回事，谁曾想众仙一个个接连来奏本，就连王母也前来诉苦。这个张玉皇这才知晓大圣监守自盗至盗无可盗，又搅乱盛会，吃酒偷丹，禁不住深吸口气，闭目轻叹。他原也恼怒，加之这众仙与王母都盯着他做决策，玉皇爷又怎么？也只得派兵下界，抓大圣上天受罚。
却说那孙大圣力战十万天兵不分胜负，张玉皇才知晓这猴王本领竟如此强悍，只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，这大圣犯的天条罪无可恕，他也只得狠心又调二郎神擒拿这猴儿。但这猴王早已是不死之身，任他雷煅火烧，炉中炼丹，也未能将之处死，反而炼出一个火眼金睛。
这大圣在八卦炉中每日受烟熏火烤，心中恨意徒增，如此方才一气之下，妄图夺玉皇尊位。那玉皇爷在凌霄殿中听闻殿外吵吵嚷嚷，派人查看，才知是猴王命不该绝，又起祸端。他反倒心下喜这大圣福大命大，只是又愁于天兵天将虽能制约他却擒拿不住。张玉皇有意亲自出手，又恐他一插手，不将这猴儿打杀难以服众。他思量一番，想这猴儿虽是妖，佛的慈悲还未用在妖身上过，但他实在本事通天，如来应当舍不得将之除去。若是不留，那可就可惜这猴王修行尽毁，不知下一世命运何如了。
末了，玉皇爷还是差人请了如来来处理此事。毕竟如来不杀这猴儿，是出家人慈悲，众仙说不出什么。如此这猴儿还有一线生机，一身修为得以保住。
只可怜这猴王虽保住性命修为，却受佛祖蒙骗，并未兑现那让他“赌输了便回去修行几年再看本事”的话儿，就将他压在五行山中活受罪，再不得翻身。
那将军的故事尚未听完，通明殿已再无神猴来见。
评论(6)